+972/Local Call 深度長文《“一座巨型暗殺工廠”：深入以色列在加薩的“精準”轟炸》

原文

by Yuval Abraham

2023-11-30

媒體資質評分

媒體政治光譜左右傾向性：Left-Center Biased based

媒體報道事實可靠性： High for factual reporting due to proper sourcing and a clean fact check record.

+972 與 Local Call聯合調查發現：獲准對非軍事目標進行空襲並啟用人工智能系統，讓以色列軍隊得以對加薩展開最致命的戰爭。

一項由+972 和 Local Call 聯合進行的調查發現：以色列軍隊轟炸權限擴大至非軍事目標、對平民傷亡限制的放鬆以及使用人工智能以獲取前所未有數量的潛在目標，這些舉措都加劇了以色列軍隊當前對加薩走廊的戰爭在其初期的破壞性。根據現任和前任以色列情報人員的說法，這些因素可能製造了自1948 Nakba 以來針對巴勒斯坦人的最致命的軍事行動。

這項由+972 與 Local Call進行的調查是基於與七名現任和卸任以色列情報人員的對話，包括軍方情報和曾經參與對被封鎖的加薩走廊軍事行動的空軍人士，還包括來自加薩走廊的巴勒斯坦人證詞、數據和文件資料，以及以色列國防軍(IDF)和其他以色列國家機構的官方陳述。

當前這場戰爭系因 Hamas 在十月7日對以色列南部的襲擊所引發，被以色列成為“鐵劍行動”。與以往以色列對加薩的襲擊相比，可以看到軍方將轟炸對象顯著擴大至並非明顯軍事用途的目標。包括私人住宅和公共建築、基礎設施和高層建築。軍方將這些設施定義為“威懾目標” (“power targets”，“matarot otzem”)。

據曾執行過此類任務、有第一手經驗的知情人透露，對威懾目標的轟炸基本上就是蓄意地對巴勒斯坦民間社會進行傷害：去製造揮之不去的、強烈的震懾和恐慌，以此“促使平民向 Hamas 施壓”。

據多個匿名知情人確認，以色列軍方掌握有龐大的加薩潛在目標檔案 - 包括住宅 - 由此得以確定在針對某個特定目標進行打擊時，會造成多少平民死傷。這個數字已經事先由軍方的情報單位進行計算，而且他們也會在襲擊發生前一刻粗略估計有多少平民確定會被殺害。

在知情人提及的一個案例中，以軍司令在已知會造成數百名巴勒斯坦平民被殺害的情況下，批准了一項暗殺僅僅一名 Hamas 軍隊高級指揮官的行動。一個知情人透露：“在以往針對高級官員的襲擊行動中，(允許的)附加傷害是幾十個平民，而現在已經提高至數百人。”

另一個知情人說：“沒有什麼是意外情況。加薩一個3歲小女孩在家中被殺，是因為軍隊裡的人已經決定了殺了她沒什麼大不了的 - 只要能打擊到想要的目標，這個代價是值得的。我們不是 Hamas。這些都不是沒有準星的火箭彈。所有都是設計好、有預謀的。我們清楚地知道每家每戶存在多少附加傷害。”

根據調查，造成打擊目標的大量增加以及對加薩平民的嚴重傷害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正被廣泛使用的“Habsora”(福音，“The Gospel”)系統。該系統基本是以人工智能為基礎構建，可以以超過以往任何工作方式的速度“生成”目標。據一位前情報官員描述，這套AI系統從根本上實現了一座“巨型暗殺工廠”。

根據這些知情人，對像“福音”這樣的系統越來越多的使用，讓軍方得以以更大的規模對居住有 Hamas 成員的居民住房進行襲擊，即便只是一些低級 Hamas 人員。然而根據加薩的巴勒斯坦人的證詞，從十月7日開始，以軍也對一些並不明確居住有 Hamas 或其他武裝團體的私人住宅進行打擊。根據+972和 Local Call 已經確認的消息，這種打擊會在軍方知曉住戶人口的情況下將住戶全家滅門。

這些知情人表示，在大多數情況下，這些被作為目標的住宅都不是作為軍事用途的地點。一位對這種操作持批評態度的知情人說：“我記得當時我就會想[巴勒斯坦武裝]會在週末[以色列士兵都]回家休憩的時候轟炸我們所有人的家嗎？”

另一個知情人說一名高級情報官員在十月7日發生之後告訴他的下屬，目標是“殺死盡可能多 Hamas 分子”，為此目的，關於傷害巴勒斯坦平民的條款都大大放寬。該知情人說，因此“在有些情況下，我們就根據手機信號進行的寬泛定位進行轟炸而導致平民死亡。這都是為了節約時間，不會去花更多功夫去進行更精確的定位。”

這些政策的後果就是自十月7日以來加薩令人震驚的人員傷亡。在過去的兩月裡，超過三百個家庭失去了至少10名家庭成員 - 這一數字比以色列之前於2014年在加薩製造過的最慘重的傷亡還高15倍。在編寫本文的此刻，大約已經有15000名巴勒斯坦人被殺害，人數還在繼續上升。[譯註：截至本譯文發布時Dec 08最新路透社播發數據，已有17177名巴勒斯坦被殺害，其中7112名是兒童]

一個知情人解釋道：“現在正在發生的一切都和以前IDF採用的行動標準完全相反。有種感覺，軍中的高級官員們意識到他們在十月7日這件事上是失敗的，現在要如何給公眾呈現一幅勝利的圖景來挽救他們的聲譽，這成了他們忙於應付的問題。”

• ‘製造破壞的藉口’

作為對十月7日 Hamas 對以色列南部襲擊的回應，以色列發動了對加薩的進攻。在當日的襲擊中，哈馬斯發射了大量火箭彈，其武裝部隊屠殺了840名平民、350名士兵和安保人員，綁架了約240名人質至加薩，包括平民和士兵。根據 NGO 組織 Physicians for Human Rights Israel 的報告，Hamas 武裝還大範圍實施了包括強姦在內的性暴力。[ 譯註：譯者通讀此報告，其中並沒有比另一譯文提到的呈現更多的“證據”，全部內容屬於指控和觀點，沒有證據。關於以色列對大規模強姦的指控，除前述譯文，另有一篇譯文解析此項指控為什麼是以色列沒有證據的宣傳策略]

自十月7日襲擊發生後，以色列的決策者在第一時間就公開表示，回應對此次襲擊的程度將是以往對加薩軍事行動都完全不能比擬的，並宣告要徹底消滅 Hamas。IDF 發言人 Daniel Hagari 於十月9日表示：“重點在於打擊破壞，不求精確。”軍隊也迅速講這些聲明轉化為行動。

接受采訪的多個知情人表示，被以軍飛機轟炸的加薩目標可以被粗略分為四個類別。首先是“戰略目標”，包括標準的軍事目標，比如武裝軍營、武器庫、火箭發射架、反坦克導彈發射架、發射坑、迫擊炮、軍事指揮部、觀察哨，等等。

第二類是“地下目標” - 主要是 Hamas 在加薩街區，包括民房，下方挖掘的隧道。對這類目標的空襲可能造成隧道上方或附近的屋捨倒塌。[有興趣請閱讀隧道相關譯文《Al-Shifa醫院下的地堡是以色列修建的嗎？》]

第三類是“威懾目標”，包括城市中心的高層建築、塔式居民樓，以及公共建築，比如大學、銀行和政府辦公室。根據在過去曾參與過計劃或執行打擊“威懾目標”的三位情報部門知情人透露，打擊這些目標的用意在於對巴勒斯坦社會進行蓄意破壞以激起民眾針對 Hamas 的“民怨”。

隨後一類包括“家庭住房”或“成員住房”。這類襲擊所標榜的目的是為了暗殺其住戶中有 Hamas 或伊斯蘭聖戰成員身份嫌疑的單個目標。然而，在當前這場戰爭中，巴勒斯坦人的證言確定其中一些被殺害的家庭中沒有任何來自這些組織的成員。

在這場戰爭的早期階段，以色列軍方對第三和第四類目標表現出特別的關注。根據 IDF 發言人於十月11日的聲明，在開展的頭五天裡，有一半的目標 - 2687個被打擊目標中的1329個 - 被認定為“威懾目標”。

一名曾在以前參與過對加薩襲擊的知情人透露：“我們被要求遴選那些哪怕有半層與 Hamas 有關聯的高層建築。有的是軍事組織發言人的辦公室，或者成員們舉行會議的地方。我知道樓層什麼的只是允許軍方在加薩製造破壞的一個藉口。我們得到的指示就是這樣。”

該知情人補充道：“如果他們告訴全世界這個位於10層的(伊斯蘭聖戰)辦公室不足以作為一個目標，而是它的存在可以合理化摧毀整棟大樓好讓住在裡面的平民家庭感受到壓力從而把怨氣撒到恐怖組織身上的行為，那麼這本身就會被視為恐怖主義。所以他們是不會說的。”

多位曾在IDF情報單位供職的知情人表示，至少在這次戰爭之前，軍隊規定只能在建築物內沒有居民的情況下對威懾目標實施打擊。然而，來自加薩的證言和視頻顯示，從十月7日開始，一些這樣的目標內的住戶並沒有預先收到通知就遭到了打擊，結果造成全家滅門。

從公開和官方信息均可以觀察到對居民住房的大規模襲擊。根據位於加薩的政府媒體辦公室 - 自十一月11日起接替加薩衛生部發佈死亡數據，衛生部因加薩走廊衛生服務崩潰而停止提供該數據 - 於十一月23日短暫停火生效時發佈的信息，以色列已經在加薩殺害了14800名巴勒斯坦人；其中大約6000人為兒童，4000人為婦女，這二者佔死亡總數的67%。發佈數據的衛生部和政府媒體辦公室均隸屬於 Hamas 政府，而這些數據與以色列估計的數字並沒有明顯的偏差。

另外，加薩衛生部並沒有特別指出有多少傷亡是來自 Hamas 軍事分支或是伊斯蘭聖戰組織。以色列軍方估計其殺死1000至3000名巴勒斯坦軍事人員。根據以色列方面媒體報道，一些死亡的軍事人員被埋在建築瓦礫或 Hamas 地下的隧道系統裡，所以沒有被計入官方統計。

截止十一月11日，以色列在加薩已殺害11078名巴勒斯坦人，同時聯合國數據表示，這場以色列發動的襲擊造成失去10個甚至更多家庭成員的家庭超過了312個；與之相比，在2014年的“護衛之刃行動” ("Operation Protective Edge")中，有20個家庭失去10位以上的親人 [譯註：這次行動被認為是今年以前以色列對加薩最致命的一次襲擊]。根據聯合國數據，至少有189個家庭失去6-9位親人，549個家庭失去2-5位親人。十一月11日之後，還沒有對死亡數字進行細分的更新。

在這些針對威懾目標和私人住宅進行大規模攻擊發生的同時，以色列軍隊於十月13日告知110萬加薩走廊北部的居民 - 絕大多數居住在加薩城 - 要求其離開自己的家，搬向走廊南部  [參見譯文 《以色列情報部內部文件曝光 披露全面轉移巴勒斯坦人以佔領加沙》]。在當時，有相當多的威懾目標已經被炸毀，被殺害的巴勒斯坦人超過1000人，其中有數百名兒童。

據聯合國統計，自十月7日起，加薩總共有170萬巴勒斯坦人被迫遷徙並流離失所，佔加薩總人口的絕大多數。軍方聲稱對加薩北部的撤離要求是為了保護平民的生命。而巴勒斯坦人將這次大規模的強制遷徙看做新一次的 Nakba - 在這片領土上進行部分或徹底的種族滅絕。

• ‘他們炸毀高層建築的目的就是要炸毀這座高層建築’

根據以軍的說法，在戰鬥開始後的五天內，他們在走廊地帶扔下了6000枚炸彈，總計4000噸。媒體報道稱軍隊將整個居民區夷為平地；據位於加薩的Al Mezan 人權中心(由巴勒斯坦人、以色列人及其他身份人士組成，為聯合國人道事務協調廳(UNOCHA)會員機構)稱，這些襲擊導致“居民居住區的完全損毀，公共設施的完全損毀，以及大量居民被殺害。”

根據 Al Mezan 的記錄以及從加薩傳出的大量圖片，以色列轟炸了加薩伊斯蘭大學、巴勒斯坦律師公會、一座為傑出學生提供教育項目的聯合國項目建築、一座屬於巴勒斯坦電訊公司的建築、國家經濟部、文化部、道路和屬實做高層建築和住房 - 大多位於加薩北部居民區。

在開展的第五天，IDF 發言人向以色列的軍事記者(military reporter)分享了加薩北部居民區“之前和之後”的衛星照片，比如加薩城的 Shuja’iyya 和 Al-Furqan 區域，圖片顯示了數十座被毀的住房和建築。以色列軍方表示他們已經對 Shuja’iyya 的182個和 Al-Furqan 的312個威懾目標進行了打擊。

以色列空軍參謀長 Omer Tishler 告訴軍事記者，所有這些襲擊都有滿足條件的軍事目標，但其所在的整個居民區是以“大規模打擊而非外科手術式的精準打擊”進行。對於截止十月11日半數的打擊目標都屬於威懾目標，IDF 發言人說，被打擊的是“作為 Hamas 恐怖巢穴的居民區”，破壞的目標是“指揮中心”、“指揮設備”以及“放置於居民樓內、由恐怖組織使用的設備”。在十月12日，以色列軍方宣佈殺死三名“高級 Hamas 軍官” - 但其中兩名是該團體政治分支的人員。[譯註：即政府行政人員，非軍事武裝人員。當時加薩死亡人數已達1537人。]

然而，儘管以色列進行了毫無節製的轟炸，對 Hamas 在加薩北部的軍事設施的破壞卻似乎是微乎其微。知情情報人員告訴 +972/Local Call，威懾目標中包含有軍事目標這一說法早就頻繁被用作殺害平民行為的遮羞布。一位已卸任的情報官員說：“加薩到處都是 Hamas；沒有哪座建築裡沒藏著 Hamas 用的什麼東西，所以只要你想給轟炸高樓找個說法，你就可以做到”。

另一個曾執行過打擊威懾目標任務的知情情報人員表示：“他們絕不會打擊那些我們我們無法定義為軍事目標的高層建築。在那高樓裡總能找到一層樓(和 Hamas 扯上關係)。但大體上來講，只要是威懾目標，其實就表明了這個目標根本沒有什麼軍事價值需要你派六架飛機、成噸的炸彈飛到城市中心把這個空空如也的建築給炸掉，但是你需要這個藉口。”

根據在以往戰爭中參與制定威懾目標的知情人的說法，儘管這些目標在文件裡會多多少少納入其與 Hamas 或其他軍事組織的關聯，但終究是為了實現“允許對平民社會造成打擊的手段”這樣的功能。

比如，在2021年五月，以色列因轟炸 Al-Jalaa Tower 而遭受強烈批評。該建築入駐了諸多重要國際媒體包括 Al Jazeera 半島電視台、AP 美聯社、AFP 法新社。軍方聲稱該建築是一個 Hamas 軍事目標；知情人則告知 +972/Local Call 這裡其實是被認定為威懾目標。

“這種觀點認為這種將高樓摧毀的行動確實會打擊到 Hamas，因為它在加薩走廊引起了公眾的反應、恐嚇到了民眾。他們想讓加薩居民感覺 Hamas 無法掌控形勢。他們有時摧毀高樓，有時是郵局或是政府建築。”

雖然對以色列軍方來說，五天內襲擊超過1000座威懾目標是前所未有的，但是這種通過在平民活動區域進行大規模破壞以實現戰略目的的意識是通過以前在加薩的軍事行動形成的，並且在2006年第二次黎巴嫩戰爭中通過所謂“Dahiya Doctrine”得到進一步磨煉。

這項規範是由時任 IDF 參謀長、現任 Knesset 國會議員、戰爭內閣成員 Gadi Eizenkot 制定的 [譯註：Eizenkot 25歲兒子於2023/12/07在對加薩的侵略行動中被 Hamas 戰士炸死]。根據這項規範，在與諸如 Hamas、真主黨等游擊武裝作戰時，以色列必須使用不合比例的、壓倒性的火力對平民和政府設施進行打擊，以實現震懾和促使平民遷怒於這些武裝，以迫使這些武裝停止攻擊。“威懾目標”的概念看起來就是脫胎於同樣的邏輯。

以色列軍方在加薩第一次公開指定威懾目標是在2014年的護衛之刃行動的後期。當時軍隊在戰爭的最後四天轟炸了四棟建築物 - 三座加薩城的多層居民樓房和在拉法的一棟高層建築。安全部門在那時的解釋是要傳達給加薩巴勒斯坦人一個信息：“再也沒什麼免受襲擊的說法了”，再就是迫使 Hamas 同意停火。在國際特赦組織於2014年末發佈的報告：“我們搜集到的信息顯示，這些[針對高樓的]大規模破壞是蓄意造成的，而且不能被合理化為針對軍事目標的行為。”

在另一次2018年十一月的暴力衝突中，以色列再一次襲擊威懾目標。這次，以色列轟炸了高層建築、購物中心，以及與 Hamas 下屬的 Al-Aqsa 電視台。一名空軍軍官在當時作出評論：“對威懾目標的打擊對對方造成了顯著的影響。我們執行任務的時候沒有殺害任何人，我們有確保建築和周邊地區都完全撤離。”

之前的行動已經體現出對這類目標的打擊不僅僅意味著要挫傷巴勒斯坦的士氣，還在於提振以色列內部的士氣。Haaretz 披露道，在2021年的高牆護衛行動(Operation Guardian of the Walls)中，IDF 發言機構發動了一場針對以色列本國公民的心理戰行動，旨在提升對 IDF 在加薩行動和該行動對巴勒斯坦人造成的傷害的關注度。士兵使用虛假的社交媒體賬號運作來掩蓋行動的發起方，他們將部隊襲擊加薩的圖片和視頻片段上傳到 Twitter、Facebook、Instagram 和 TikTok，向公眾展示以色列軍隊的神勇。

在2021年的襲擊期間，以色列轟炸了9座被定義為威懾目標的目標 - 全部是高層建築。一位安全部門知情人告訴本刊：“炸毀高層建築的目的在於給 Hamas 製造壓力，這樣也就能讓[以色列]公眾看到勝利的景象。”

然而，該知情人補充道：“一點用都沒有。如果一個人已經追隨 Hamas，我聽到過的第一手的信息，他們一點也不在乎平民，也不在乎被摧毀的建築。有時候軍方在高層建築裡發現與 Hamas 有關聯的東西，但用更精準打擊的武器同樣可以做到擊中目標。他們摧毀一座高樓的最基本目的就是要摧毀一座高樓。”

• ‘所有人都在瓦礫中尋找他們的孩子’

當前這場戰爭不僅可以看到以色列對威懾目標進行前所未有的破壞，還可以看到軍方放棄了之前避免傷及平民的規定。儘管之前軍方的官方操作是只有在所有平民從目標中撤離之後才會對威懾目標進行打擊，而根據加薩的巴勒斯坦居民的證詞，自從十月7日之後，以色列襲擊高層住宅的時候，要麼住戶仍在裡面，要麼就是沒有明確的撤離措施，最終導致大量平民死亡。

和之前襲擊所呈現的一樣，這類襲擊常常導致全家人都被殺害；根據美聯社在2014年戰爭後所做的調查，大約89%在轟炸中被殺害的家庭都是沒有武裝的居民，而且大多數是兒童和婦女。

空軍參謀長 Tishler 確定了政策上的這些調整，他向記者介紹了軍隊的“敲屋頂”政策 - 先對建築物樓頂發動小規模的襲擊，用以警告住戶即將發起攻擊 - “哪怕有一個敵人”在這座建築裡，該準則都不再適用。Tishler 說敲屋頂“是在衝突中使用的，不適用於戰爭。”

曾執行過威懾目標任務的知情人說當前戰爭的這種蠻橫的策略是一個危險的變化，他解釋道對威懾目標的攻擊本來是要“震懾”加薩但並不意味著要殺死大量的平民。一位對這項戰術非常熟悉的知情人說：“這些目標被制定的時候是認為裡面的人是要清空的。所以我們去作業[摧毀目標]，不會管有多少平民傷亡；因為根據認定標准，這個數字就應該是零。”

知情人補充道：“這表示是要完全清空[目標建築]，這會花上兩三個小時，住戶會被[電話]告知，會發射警告彈，我們還會交叉檢查無人機錄像，確認高層建築中的人都離開。”

然而，來自加薩的證據顯示，一些高層建築 - 我們認為曾被視作威懾目標的那些 - 沒有任何預警就被摧毀。+972 和 Local Call 定位了至少兩座建築在當前戰爭中在沒有警告的前提下被炸毀。證據顯示，其中一棟高樓坍塌的時候，平民仍身處其中。

根據 Bilal Abu Hatzira 的證詞，十月10日以色列轟炸了加薩的 Babel Building，當晚他在廢墟中幫助挖掘屍體。有十人在襲擊中身亡，包括三名記者。

十月25日，加薩城中12層樓高的 Al-Taj 居民樓被夷為平地，居住在其中的家庭在沒有任何預警的情況下被殺害。據居民說，大約有120人被埋在公寓的廢墟裡。Al-Taj 居民 Yousef Amar Sharaf 在推上說，他住在這棟建築裡的37位親人都被殺害：“我親愛的父親、母親，我深愛的妻子、兒子，幾乎所有的兄弟和他們的家人。”居民們表示有大量的炸彈落下，附近的其他公寓也遭到破壞和摧毀。

六天後，十月31日，八層樓高的 Al-Mohandseen 居民樓在無預警的狀況下被炸毀。第一天的救援行動就挖掘出30-45具屍體。一個嬰兒得以倖存，但父母已經死亡。記者估計有150人在襲擊中身亡，還有很多被掩埋在廢墟中。

這棟建築位於 Wadi Gaza 南部的 Nuseirat 難民營 - 屬於以色列為加薩北部和中部巴勒斯坦居民指定的“安全區” - 根據證言，這裡本應用做逃難居民的臨時庇護所。

根據國際特赦組織的調查報告，在十月9日，以色列轟炸了至少三座多層建築，另外還有 Jabaliya 難民營人口聚集的街道上的一個露天跳蚤市場，殺害至少69人。一個自己孩子被殺害的父親這樣說道：“屍體都被燒著了…我不想看，我怕看到 Imad 的臉。屍體在地上四處散落。所有人都在瓦礫中尋找他們的孩子。我是從我兒子的褲子認出他的。我想盡快讓他入土，所以我抱著我的兒子把他弄出來。”

根據國際特赦的調查，以色列軍方聲稱對市場的轟炸是為了旁邊的一個清真寺目標，“那裡是 Hamas 的據點”。然而，這份報告發現衛星圖像並不支持市場附近存在有清真寺。

IDF 發言人並未就 +972/Local Call 關於具體襲擊的問題作出回應，只是籠統地宣稱“IDF 在襲擊前以各種方式進行了預警，在情況允許的條件下，還通過手機給位於目標內或附近的人進行專人提醒 (在交戰期間有25000實時通訊，還有上百萬的錄音通訊、短訊，以及空投的傳單)。總之，IDF 盡力在戰鬥中減少平民傷亡，哪怕存在恐怖組織將加薩居民作為人盾所帶來的挑戰。”

• “這套系統一天可以生成100個目標”

根據 IDF 發言人的說法，截至十一月10日，戰爭開始後的第35天，以色列對加薩的15000個目標進行了襲擊。根據多方信息比對，與之前在加薩的四次大規模行動相比，這是一個非常高的數字。2021年的高牆護衛行動在11天內襲擊了1500個目標。2014年的護衛之刃行動在51天內襲擊了5266至6231個目標。2012年的國防棟樑(Pillar of Defense)行動在8天內襲擊了1500個目標。2008年的鑄鉛(Cast Lead)行動在22天內襲擊了3400個目標。

曾參與過前述行動的情報部門知情人告訴 +972/Local Call，以軍以每天摧毀100-200個目標的速率開展行動，在2021年進行打擊10天後、2014年行動的三週後就找不到具有軍事價值的目標供其繼續進行打擊了。那麼為什麼在當前這場戰爭中，經過了將近兩個月，以軍還可以找到目標實施打擊？

答案就在 IDF 發言人於十一月2日的聲明裡面。根據這份聲明，IDF 正在使用一套名為 Habsora (Gospel，福音)的人工智能系統，該系統“得以利用全自動工具快速生成目標，並根據(行動)需要去準備準確且高質量的情報材料。”

聲明引用了高級情報官員的話，多虧了“福音”系統生成目標用於精準打擊，“以實現對敵人最大的打擊的同時對非戰鬥單元造成最小的傷害。Hamas 人員沒有人可以倖免 - 不管他們藏在哪裡。”

根據情報部門知情人，“福音”系統會自動建議攻擊那些被懷疑居住有 Hamas 或者伊斯蘭聖戰人員的私人住宅。以色列隨後就會對這些民宅進行猛烈轟炸，作為大規模暗殺的行動。

根據一位知情人的介紹，“福音”系統可以處理的海量數據是成千上萬的情報人員都處理不了的，而且可以實時建議轟炸地點。該知情人說，因為任何軍事行動一開始，高級 Hamas 軍官就會進入地下隧道，所以類似“福音”這樣的系統可以定位和攻擊相對低級的相關人員。

一位前情報官員解釋道，“福音”系統讓軍方得以運轉一座”巨型暗殺工廠“，旨在“強調數量，而非質量”。肉眼“需要在每次襲擊之前檢視目標，但這會花費大量時間”。由於以色列估計加薩有三萬名 Hamas 成員，而且都上了死亡名單，所以潛在目標的數量極其巨大。

在2019年，以色列軍方建立了一個新的中心，希望利用AI加快確定打擊目標的效率。今年早些時候，前任 IDF 參謀長 Aviv Kochavi在接受 Ynet 的深度採訪時說：“目標管理部是一個基於AI功能的單位，包括數百名軍官和士兵。”

“在AI的幫助下，這部機器會比任何人類更快更好地處理大量的數據，然後將其轉化為打擊目標供軍隊實施打擊。作為成果，在[2021年的]高牆護衛行動中，自從這部機器開始運轉，它每天都能生成100個新的目標。要知道，在過去，我們每年生成的目標是50個。而現在，一天就會得到100個。”

一位在這個全新的目標管理部工作過的知情人說：“我們自動化地產生目標，然依據這個清單去工作。真的就像是在工廠裡一樣。我們工作節奏很快，沒有時間去深入分析這些目標。我們工作的好壞是根據生成的目標數量來決定的。”

今年早些時候，一名負責目標庫的高級軍官告訴耶路撒冷郵報 Jerusalem Post ，多虧這套軍用AI系統，軍方第一次實現了生成目標的速度超過實施打擊的速度。另一名知情人現在這個自動生成大量目標的運作才是真正實現了 Dahiya Doctrine。

像”福音“這樣的自動化系統為以色列情報官員在為軍事行動提供決策的工作中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其中包括計算可能造成的傷亡。五個獨立消息源證實，對私人住宅進行襲擊所可能造成的平民死亡數字是預先就知道的，而且是明確顯示在目標資料中的“附加傷害”類目裡。

據這些知情人披露，附加傷害劃分有級別，據此軍方會決定襲擊一棟私人住宅中的一個目標是否可行。一位知情人講：“如果總指令變成‘附加傷害5’，就表示我們被授權攻擊所有會造成五名及以下平民死亡的目標 - 所有五個及以下的目標資料，我們都可以調取並採取行動。”

一位在之前行動中參加過襲擊目標的安全官員說：“過去，我們通常並不關注低級 Hamas 成員的住所。在我那時候，如果我在處理的一棟房屋被標記為‘附加傷害5’，通常都不會被批准[進行攻擊]。”他說，行動的批准通常只有對高級 Hamas 指揮官的住所才會通過。

該知情人進一步講：“根據我的理解，現在他們會標記所有房屋[無論有多少Hamas 軍事人員，無論什麼軍階]。那可是很多房子。並不重要的 Hamas 成員的住所遍布加薩啊。所以他們標記那些房屋，炸掉房屋，殺死裡面的每一個人。”

• 政策協調一致 轟炸家庭住所

十月22日，以色列空軍轟炸了巴勒斯坦記者 Ahmed Alnauoq 位於 Deir al-Balah 的家。Ahmed 是本文作者的好友和同事；四年前，他們創建了一個希伯來語的臉書網頁，叫做“跨越高牆”，旨在將來自加薩的巴勒斯坦人的聲音傳達給以色列公眾。

十月22日電空襲將 Ahmed 全家掩埋在鋼筋水泥之中，殺害了他的父親、兄弟、姐妹，和他所有的孩子，包括嬰兒。只有他12歲的侄女 Malak 倖存，但其狀況仍然危急，燒傷嚴重。幾天后，Malak 也成為了烈士。

Ahmed 總共失去了二十一位親人，全被掩埋在他們家的廢墟中。他們沒有一個是武裝人員。最小的只有兩歲；年齡最长的是他的父親，75歲。現居英國的 Ahmed 是他家族唯一的倖存者。

Ahmed 的 WhatsApp 家庭群組名字叫”在一起最好“("Better Together")。最後的信息是他發出的，就在他失去家人那晚午夜過一點。他寫道：”誰告訴我一下，所有人都好吧。“沒有人回复。他睡著了，但是凌晨4點他突然驚醒了。帶著一身冷汗，他再次查看他的手機。沉默。然後他收到了一個朋友發來的噩耗。

這些天，Ahmed 的例子在加薩十分普遍。在面對媒體的採訪時，加薩醫院的院長們都一直重複著同樣的描述：送進醫院的都是一家一家接連送進來的，孩子進來了，隨後是父親，跟著就是祖父。所有屍體都裹滿了灰土和鮮血。

根據以色列一位前情報官員講，在大多數轟炸私人住所的案例中，目標是為了”暗殺 Hamas 或者聖戰人員“，當這些人員回到家，目標就會遭到轟炸。情報人員同樣清楚這些人員的家人或鄰居是否也在襲擊中死亡，而且他們知道如何計算有多少人會死。每一個知情人都表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這些私人住房並不存在軍事活動。

+972/Local Call 沒有關於在當前這場戰爭中有多少軍事人員遭受空襲而在家中被殺害的數據，但是有大量證據顯示，在很多案例中，被轟炸的目標裡沒有一個人是涉及 Hamas 或伊斯蘭聖戰的軍事或政治人員。

在十月10日，以色列空軍轟炸了加薩 Sheikh Radwan 社區的一棟公寓樓，殺害40位平民，大多數是婦女和兒童。在襲擊發生後的一段駭人的視頻裡，可以看到人們在尖叫，從廢墟裡捧出一個看起來像是玩具娃娃的物體，一人傳一人傳遞出來。當鏡頭湊近後，可以看到那並不是玩具娃娃，是一具嬰兒的屍體。

其中一位居民說他有19位家庭成員在這次轟炸中被殺害。另一位倖存者在臉書上寫道他在廢墟裡只找到了他兒子的肩膀。國際特赦組織調查該襲擊後發現有一名 Hamas 成員的住所在這棟建築靠樓頂的某一戶中，而在襲擊當時，他並不在此處。

在2014年以色列護衛之刃行動的政策中，針對 Hamas 或伊斯蘭聖戰人員家庭住所的轟炸開始變得越來越有協作規劃性。當時，在51天的戰鬥中，有606名巴勒斯坦人是因為家庭住所被轟炸而被殺害，佔平民死亡總數的四分之一。2015年的聯合國報告將此行為定性為潛在的戰爭罪，以及一種“導致全部家庭成員死亡”的行動的“新趨勢”。

2014年，93名嬰兒因為以色列對家庭住所的轟炸而被殺害，其中13名嬰兒還不到1歲。根據加薩衛生部於十月26日發布的包含受害者年齡的詳細名單，在一個月之前，加薩已經有286名一歲及以下的嬰兒被以色列殺害。現在這個數字可能已經增至兩倍甚至三倍。

然而，在大多數情況下，尤其是當前對加薩的襲擊中，以色列軍方已經開始對沒有或者不確定是否有軍事目標的私人住宅進行襲擊。例如，據保護記者委員會(the Committee to Protect Journalists, CPJ)稱，截至十一月29日，以色列已經在加薩殺害50名記者，其中有一部分是在家中與家人一同被害。

Roshdi Sarraj，31歲，出生於英國的加薩記者，在加薩創辦有媒體“Ain Media”。在十月22日，一枚以色列的炸彈擊中了他父母的家，他當時在家中睡覺，Sarraj 遇害身亡。記者 Salam Mema 也是類似的情況，死在被炸毀的家中；而她三個年幼的孩子中，7歲的 Hadi 被一同殺害，3歲的 Sham 至今還被掩埋在廢墟中。另外兩名記者，Duaa Sharaf 和 Salma Makhaimer，都是和他們的孩子一起被殺害於家中。

以色列的分析人士已經承認這種不對等的空襲的軍事效果其實有限。對加薩的轟炸開始兩週後(在地面入侵之前) - 在加薩走廊總共清點出1903具兒童屍體，大約1000具婦女屍體以及187具老年人屍體後 - 以色列評論員 Avi Issacharoff 發布推文：“儘管聽起來令人難以接受，在戰鬥打響的第14天，似乎 Hamas 的武裝力量並未遭受顯著的打擊。對其軍事領導最沉重的打擊是其指揮官 Ayman Nofal 被暗殺。”

• ‘與人形動物的戰鬥’

Hamas 武裝人員通常在遍布加薩走廊的複雜隧道網絡中執行行動。就想與我們對話的前以色列情報官員們所確認的那樣，這些隧道也從住家和公路下方穿過。因此，以色列試圖通過空襲摧毀隧道的行動在很多情況下都會造成平民死亡。這也是當前入侵行動中，大量巴勒斯坦家庭被摧毀的另一個原因。

為此文接受採訪的情報官員們說，眾所周知 Hamas 在加薩所建隧道的設計是利用了平民和地上的民用建築。這些說法也是以色列為對希法醫院的襲擊以及對其下發現的隧道進行突襲所進行的媒體宣傳的基礎。

以色列還攻擊了大量軍事目標：武裝的 Hamas 人員、火箭發射點、狙擊手、反坦克小分隊、軍事指揮中心、基地、觀察哨等等。自地面入侵開始，空中轟炸和重型活力被用作為地面部隊提供支持。國際法專家認為這些目標都是合法的，只要襲擊符合等比例原則。

作為對+972/Local Call提出質詢的回應，IDF發言人聲明：“以色列國防軍致力遵守國際法並按照國際法行事，據此僅攻擊軍事目標，不攻擊平民。恐怖組織 Hamas 將其人員和軍事設施安置於平民密集之處。Hamas 系統性地將平民作為人盾，從民用建築中策動襲擊，包括醫院、清真寺、學校和聯合國設施等等敏感地點。”

情報部門知情人士也做出類似說法稱，在很多情況下，Hamas “蓄意將加薩民眾置於危險之中，而且強力阻止平民逃難”。兩位知情人表示 Hamas 領導人“很清楚以色列對平民的傷害賦予了他們戰鬥的合法性”。

而同時，雖然現在很難想像，但投下一顆一噸重的炸彈就為殺死一名 Hamas 成員，最終卻殺死了整個家庭作為“附帶損害”的想法並不總是那麼容易被以色列大眾所接受。例如在2002年，以色列空軍轟炸了當時 Hamas 武裝部門卡桑旅領袖 Salah Mustafa Muhammad Shehade 的家。轟炸炸死了他本人，他的妻子 Eman，他14歲的女兒 Laila，以及另外14名平民，包括11名兒童。這次殺戮在以色列和全世界都激起了民眾的不滿，而以色列被控犯下戰爭罪。

這些批評聲音使得以色列在2003年針對一次 Hamas 高級官員會議的行動中使用了較小的、四分之一噸重的炸彈 - 包括卡桑旅難尋踪跡的領導人 Mohammed Deif - 哪怕有擔憂炸彈威力不夠殺死他們。退伍軍人、記者 Shlomi Eldar 在其著作《To Know Hamas》中寫道，因為 Shedade 的先例，決定使用較小的炸彈，因為擔心一噸重的炸彈會殺死建築中的平民。最後襲擊失敗，這些高級軍事官員逃離了現場。

2008年十二月，在 Hamas 取得加薩控制權之後，以色列針對其發動的第一場大型戰爭中，時任 IDF 南方總指揮的 Yoav Gallant 說這是以色列第一次為了消滅高級 Hamas 軍官而“對他們的住所實施打擊”，但不傷及其家人。Gallant 強調在對住所進行打擊之前都通過”敲屋頂“對其家人進行了警告，也包括電話通知。這一切都是在確定這所房屋內有軍事活動發生後進行。

在2014年的護衛之刃行動中，以色列開始系統性地從空中襲擊民宅，在那之後，人權組織如  B’Tselem 從倖存的巴勒斯坦人那裡蒐集證詞。倖存者說房屋在他們身上坍塌，玻璃碎片刺進屋內人的身體，廢墟都是”血的味道“，人們都被活埋在裡面。

這種致命的政策延續至今 - 這都拜這些摧毀性武器和像”福音“這樣的高科技所賜，同時也有政治和安全部門放鬆了對以色列軍事機器的束縛。在堅稱軍隊因為要控制平民傷害而遭受損失的十五年後，Gallant，現任國防部長，已經明確改變了他的語氣態度。他在十月7日後說：“我們是在和人形的動物作戰，我們的行動與之相匹配”。